三日後，朱景爍如約攻城。

眨眼間硝煙頓起，戰鼓陣陣，箭矢密如雨，以穿風破雲的勢頭劃過天空，直能震碎耳膜的廝殺聲直沖雲霄，令人膽顫心寒。

不過一炷香的時間，濃郁的血腥味便掩蓋住戰火的味道，飄散在整個京城的上空。

葉婉兮著一身潔凈如雪的銀色鐵甲騎在戰馬之上，妖嬈冶艷的面容隱沒在鐵質的頭盔中，讓她瞧著跟周圍的無數騎兵毫無區別。

而右側，跟她一樣喬裝打扮的錦衣衛指揮使尹萬海耐不住寂寞，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手下說著悄悄話。此情此景，他們只能談論這場近在咫尺的戰事，故葉婉兮即便不能視物，卻也知道雙方雖打得如火如荼，血肉紛飛，但破城不過是遲早的事情。

而城門一旦被破，朱明宸便等於失去了最堅固的一道依仗，更何況城內有無數人正摩拳擦掌，尋找著機會打開城門，迎朱景爍入城。

沒錯，朱明宸雖掌控了京城，卻意外的不得人心。被困在皇城裏的平民百姓也好，達官貴族們也罷，竟無不在盼望著他一敗塗地，畢竟他二話不說地打破了他們原本安逸的生活，甚至為震懾眾人，極其狠毒地誅殺了他們的無辜至極親朋好友，他們豈會盼著他好？

當天時地利人和無一站在朱明宸這邊時，他的失敗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。只是既選擇了這條路，便只能負隅頑抗到底，而技不如人者的鮮血終將填滿護城河。

葉婉兮默不作聲地在盔甲之中藏了很久，直到耳中已習慣呼天搶地的拼殺聲，而雙腿也被馬鞍磨得隱隱作痛時，終於有呼喝聲傳來。

“城破了！”

她的心倏地一緊，然後猛然一疼。這個時間，來得比她想象中更快，快得讓她措手不及。

“三小姐，你準備好了嗎？”尹萬海收起閑心，肅聲問道。

葉婉兮閉了閉眼，眼底一片幹澀刺疼，她啞著聲音，滿是譏諷地回道：“我有沒有準備好，有何區別？”

反正就是去送死而已！

尹萬海怔了怔，煞有其事地反駁道：“不不不，您的神態、動作乃至於聲音，皆不能被瞧出破綻來，故必須得事先準備一番，方可出擊。”

葉婉兮的聲音愈發冷漠：“那我若是沒準備好，你便要放棄嗎？”

尹萬海身為錦衣衛的指揮使，面對的從來都只有阿諛奉承，即便那些心裏恨不得將他剁成碎肉的人，面上卻都待他客客氣氣，故已許久不曾被人當面懟得顏面全無，他尷尬半晌才回道：“這，自是不行。”

葉婉兮冷笑了一聲，意思很明顯，既然不能放棄，那便不要廢話。

而尹萬海雖不自在，卻沒有惱，他畢竟是個認真負責的人，想了想，便建議道：“您若不知道該怎樣拿捏分寸，便索性把現在這份冷漠維持到底。”

葉婉兮不置可否，只是在聽得有馬蹄聲漸漸靠近，然後那來人對尹萬海道了聲“六殿下身在城門外，似乎準備入城”時，她猛地收攏手指。

“三小姐？”尹萬海語氣存疑地喚道。

“出發吧！”既然避不過，早死早超生，葉婉兮滿是自嘲地想道。

尹萬海似是嘆了一聲，道了聲“出發”，然後有人牽起葉婉兮騎著的戰馬，不快不慢地向著城門而去。

城門處仍舊一片混亂，畢竟城雖破，但將士仍在，朱明宸大抵是下達了死守到底的命令，故城內隸屬於三千營的兵士們仍舊在垂死掙紮。

尹萬海率領的錦衣衛護著葉婉兮靠近城門，然後一路沖了出去，無數不知源於何人的鮮血飛濺在身上，葉婉兮置若罔聞，只專註地傾聽著從前方傳來的號角聲，它渾厚且充滿氣勢，正在指揮著士兵們前進。

而號角聲所在之處，便是朱景爍所在的地方。

隔她現在所處之地不算遠，只是他被將士們保護著，要沖進去並不容易，不過開路的事情由尹萬海負責，葉婉兮並不用擔心，可她依然緊張，甚至出了一身的冷汗。

“我只能護送到這，繼續靠近，就露餡了。三小姐，六殿下在你東南方約莫一裏的地方，你保重。”直到尹萬海說出這句話，她才莫名冷靜下來。

終於，還是到了這一刻。

面容沈靜地點點頭，葉婉兮驅馬奔向東南方，而尹萬海等人有意無意地替她開道，她順利地沖出一段距離，然後被無數橫過來的刀劍攔下。

揮劍將這些橫過來的武器格擋開，葉婉兮提起內息，猛然喝道：“讓開，我要見六殿下！殿下，殿下，是我啊！我來見您了！”

朱景爍雙腿有疾，毒素雖已清除，但還沒辦法行走自如，故一直偽裝著，此時正坐在轎輦之中，身邊的護衛皆是神機營的精銳，陡然聽到葉婉兮的聲音，他還以為是自己幻聽，可擡眸一看，不遠處那道逆流而來的血色身影卻格外的顯眼。

恰好，有人用一桿長戟挑開她的頭盔，三千青絲紛紛亂亂地披散下來的同時，那張他朝思暮想的面容也落入眼中。

他的心猛地一跳，饒是這幾天恨她恨得咬牙切齒，卻不由自主地心驚肉跳起來，生怕刀劍無眼，不慎傷她，於是怒聲大喝道：“讓她過來，莫傷她！”

圍攏在葉婉兮身邊的兵士們驟然見到一個美艷惑人的姑娘，早就已經楞住，朱景爍這一喊倒是讓他們回了些神，紛紛退讓開，很快便分隔出一條通向朱景爍的道路。

然而葉婉兮端坐於馬上，並沒有動。

朱景爍蹙起眉頭，見她身上的銀色盔甲染滿血跡，不知是別人的還是她自己的，只道她是獨自一人從城中廝殺而來，雖覺怪異，可心裏越發不安，默了片刻才想起她眼睛看不見，於是吩咐道：“北鈺，你速去接她過來。”

北鈺應了聲“是”，知道葉婉兮在自家主子心中的重要性，她很幹脆地掠起輕功，幾下鵲起兔落，穩穩停在葉婉兮乘坐的戰馬前，然後牽起韁繩，引著她走向朱景爍。

然而，葉婉兮沒能撐到朱景爍的身邊，戰馬只走了幾步，她突然嘔出一口黑血，然後身形不穩地從馬鞍上栽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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